追记空军一级战斗英雄、北空原司令员刘玉堤的家风故事

伍凤莲

丈量万里长空的“精神尺度”

——追记空军一级战斗英雄、北空原司令员刘玉堤的家风故事

来源：中国空军网作者：特约记者 刘泉、张雷

2015年农历羊年春节期间，在北京一家公司上班的80后女孩刘京晶在微信朋友圈发布了悼念爷爷刘玉堤的短文《最后的遗言》。随后，她的文字被极速传播，三天时间转发、点赞、留言达数千次。

“刘京晶出身将军之家？！刘京晶是空战英雄的孙女？！”从刘京晶的同学到同事、朋友，几乎都是在此时刚刚得知她是英雄的孙女，不少人感慨，“不愧是将门之女！”

“云中猛虎功不朽，孤胆英豪永留名。”阳春三月，在送别空军一级战斗英雄、北空原司令员刘玉堤的日子里，记者多次走进老将军的家中，哀思悼念之余，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。小院子、旧家具，年代久远的一件件摆设，点缀出历史的印记，更折射出一名党员、飞行员的精神高度……

1976年，大儿子刘飞保结婚，刘玉堤亲手为儿子“置办”家当，8块木板拼凑成鞋架。多年后，鞋架早该“下岗”，刘玉堤一直舍不得扔，便当作他存放螺丝刀、榔头、钉子的工具柜。刘玉堤喜欢穿布鞋，觉得舒服跟脚，他就新3年、旧3年、缝缝补补又3年，哪双布鞋都穿到烂为止。为了修鞋，他专门让刘飞保用废铁焊了一个修鞋工具，一直放在鞋架旁边，鞋穿坏了，自己动手修补。

门厅一把太师椅，刘玉堤经常坐在上面看书喝茶，一用就是40年。布面磨破了，他让家人买布缝制；接口松了，他找来铁皮、钉子固定。由于空战中落下的腰伤睡不了软床，刘玉堤的床是用老式军用床改造的，木板上铺一层褥子，床头就是柜子，他觉得这样舒服实用。

客厅的一角，摆放着一台蜜蜂牌缝纫机，尽管是上世纪70年代的物件，但转轮、手轮、机器台面都一尘不染，脚踏板磨得发亮。就在几天前，刘飞保用这台缝纫机给家人缝制了黑纱孝布，四个子女秉承刘玉堤勤俭持家、自力更生的教导，不论男女都是使用缝纫机的好手。

去年底住院时，刘玉堤身上穿的棉衣，还是他刚从广西来北京时，妻子担心他受寒，用几天时间熬夜赶制的，由于布料不够，袖子的内衬用降落伞布缝制。这一穿，就是40多年，如今棉花变成了棉絮，领口袖口磨开了花，多次在这台缝纫机上缝缝补补，又穿在了身上。

用的时间长了，缝纫机的线轴断了，刘玉堤就用衣架自制了放线的滚子，还笑称这样用着既方便又美观。在他家里，自制的物件随处可见，书房的砚台、书法桌、笔墨架，都是自己动手制作的。院子里一排自制的晾衣架，是用老旧的木制夹子做的，上面挂满了小孩的口水巾、小衣服、小袜子。

“虽然老首长生活上不讲究，但对家人子女要求颇严，讲究甚多。”秘书赵伟介绍，小女儿刘湘香在刘玉堤身边的时间最长，也最受疼爱。刘湘香告诉记者，4岁以前对父亲的记忆几乎是空白，长大后的记忆就是飞行服、大皮靴，扑在父亲怀里浓浓的皮子香味和毛绒领子的感觉，但有一件事让她至今难以忘怀。

那年，正在读小学的刘湘香参加学校组织的拉练，返回时又累又饿。途中她和同学看到路上有部队的卡车，有同学就说：“这不是咱们大院的车嘛，我们拦下来搭车回去多方便啊!”于是就有人拦住车说，“这是刘军长的女儿，我们想搭车回部队。”驾驶员也认识这几个孩子，便让她们上了车。当时，军长刘玉堤是小车班党小组成员，一次组织生活会上，有人把这件事讲了出来。晚饭时刘玉堤虎着脸回到家，先把刘湘香狠狠训了一通，然后让她写检查，送到小车班当着全班人的面念，回来后还把检查贴在了门后。后来，刘玉堤也亲自给小车班写了份检查。

在刘湘香的记忆中，家里有很多“规矩”，有的是父母经常念叨的，有的是从哥哥姐姐身上学来的。10岁前自己洗内衣，大的帮小的；10岁后自己打扫卫生，收拾房间、搬东西、洗床单被套都是自己动手；不准警卫员参与家务……

在那个特殊的年代，学校已经解散，刘玉堤就把16岁的儿子刘飞保送到警卫班，跟战士们一起住宿舍、出操、站岗、执勤。有一次周末飞保睡懒觉，警卫班的人过来报告，“刘飞保不起床。”刘玉堤过去叫儿子起床，刘飞保还是不起来，他就用皮带抽打刘飞保，谁都拦不住。这也是刘湘香记忆中父亲唯一的一次动手打人，也是战士们眼中军长唯一一次动手打人。

刘湘香1974年高中毕业后在家待业，有十多次参加工作的机会，刘玉堤就先安排烈士家属和家庭困难的部队子女去，自己的女儿往后排，很多好的工作机会都让给了别人，就这样一直等了一年多。谁都知道飞行布满凶险挑战，但受刘玉堤的影响，一家三代有6个人从事与飞行相关的工作。

“对待部下他却关心至极，宛若亲人，常让那时的我们嫉妒不已。”儿子刘飞保说，一次父亲在下部队途中，得知随行一名干部的孩子发高烧后，马上调整这名干部的工作日程，并亲自派车送孩子上医院。而自己的孩子上学碰到雨雪天气不能骑车，赶公交车很不方便，希望搭一下父亲的车时，都会被刘玉堤拒绝：“这是公家派给我工作用的车，不是给家里用的，我们绝对不能占公家半点便宜！”

刘湘香清晰地记得，自己当兵后拿到第一个月6.5元的津贴时，父亲郑重告诉她，“以后可以养活自己了，就不给你零花钱了。”结婚后，丈夫是部队的一名普通干部，给年幼的孩子储存牛奶需要冰箱，小两口托战友找了一个购买冰箱的指标，价格800元。俩人省吃俭用攒了400元，还差一半怎么办？刘湘香只好去找父亲。刘玉堤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说：“家里的钱不能借，你有多大能力就办多大事，不要干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。”

“当时有点伤心，后来还是找单位一位老大姐借钱买的冰箱。”刘湘香红着眼圈告诉记者，后来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，他是让我们自己靠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。

作为闻名全国的战斗英雄，刘玉堤与很多高级领导干部交情很深，但都是在职时不走动，离任后常往来，这甚至成为他恪守的一个原则。有的老战友在危难中受助于刘玉堤，后来身居要职，多次邀请刘玉堤到家里坐坐，他却一次未去。儿子刘飞保在北空装备部总工程师兼副部长岗位任职多年，在晋职升迁的关键关头，刘玉堤却从未向老战友老部下提及此事，后来刘飞保55岁到龄退休。

“党员退休不退色，岗位可以退，思想不能休。”刘玉堤退休后第一任秘书成志强说，老首长一辈子不图名利，一心为党为国，影响和带动了身边一大批人，特别是近些年，面对社会上一些不正之风和不良风气，刘玉堤身体力行以一名老党员、老飞行员的身份积极参加公益事业，被军内外和社会各界传为佳话。

在刘玉堤遗体告别仪式上，来自山西省和顺县青城镇南街村、石家庄村等近10幅革命老区群众送来的挽联引起了记者的注意。离休之后，刘玉堤心系革命老区，主动联系老战友、老朋友为老区脱贫致富想办法、拉赞助，数十次参加山西、内蒙、河北等地助学、修路、扶贫活动。2012年5月，在青城镇石家庄村，刘玉堤为了帮助当地群众脱贫，带头成立“玉堤合作社”，在村里种植了8000株核桃树，带动当地的种植业，给乡亲们开辟了一条致富之路。

去年夏天，已在病榻的刘玉堤得知地方政府找到了1940年战斗负伤后，照顾自己的周模旦一家人时，急忙委托儿子刘飞保远赴山西省娄烦县盖家庄镇择石村，专程答谢救命恩人的后代。

“半生戎马报国志，一世清风留后人。”家风的背后，是党性的升华，战功显赫的刘玉堤在生活待遇上从未把自己当领导干部看。今年1月，北空领导见刘玉堤病重，怕子女照顾不过来，就按规定找了一名护工，每天150元，刘玉堤得知后坚决不要，并说，“组织给我的待遇已经够好了，又花这么多钱，我不能搞特殊啊！”直到卫生处长反复解释他才勉强接受，并流着泪说：“我给组织添麻烦了！”

斯人长逝，英雄不老！正如他遗嘱中所写：“我没有留下遗产，只有一生为共产主义奋斗的精神留给你们，希望你们要努力为我们可爱的祖国、为中国人民努力工作。”记者采访中深切感受到，虽然刘玉堤没留下什么物质遗产，但他崇高而丰富的精神追求，已为后人所认同，子女、孙辈无一例外地以他为做人做事的榜样。